古典小说->孽海花 清. 曾朴
这日官家如此热闹的场面,不用说老早的鱼轩莅止了。彩云和五妞儿还有几个内城里有体面的堂客,占了一座楼厢,一壁听着戏曲,一壁纵情谈笑,有的批评生角旦角相貌打扮的优劣,有的考究胡子青衣唱工做工的好坏,倒也议论风生,兴高采烈。看到得意时,和爷儿们一般,在怀里掏出红封,叫丫鬟们向戏台上抛掷。台上就有人打千谢赏,嘴里还喊着谢某太太或某姑娘的赏!有些得窍一点的优伶,竟亲自上楼来叩谢。这班堂客,居然言来语去地搭讪。彩云看了这般行径,心里暗想:我在京堂会戏虽然看得多,看旗人堂会戏却还是第一遭,不想有这般兴趣,比起巴黎、柏林的跳舞会和茶会自由快乐,也不相上下了。正是人逢乐事,光阴如驶,彩云看了十条出戏,天已渐渐的黑了。彩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,恐怕回去得晚,雯青又要罗嗦。不是彩云胆小谨慎,只因自从阿福的事,雯青把柔情战胜了她。终究人是有天良的,纵然乐事赏心,到底牵肠挂肚,当下站了起来,向五妞儿告辞。五妞儿把她一拉,往椅子上只一揿,笑着道:“金太太,您忙什么,别提走的话,我们的好戏,还没登场呢!”彩云道:“今儿的戏,已够瞧了,还有什么好戏呢?”五妞儿道:“孙三儿的《白水滩》,您不知道吗?快上场了!您听完他这出拿手戏再走不迟。”彩云听了这几句话,也是孽缘前定,身不由主地软软儿坐住了。一霎时,锣鼓喧天,池子里一片叫好声里,上场门绣帘一掀,孙三儿扮着十一郎,头戴范阳卷檐白缘毡笠子,身穿攒珠满镶净色银战袍,一根两头垂穗雪线编成的白蜡杆儿当了扁担,扛着行囊,放在双肩上,在万盏明灯下,映出他红白分明、又威又俊的椭圆脸,一双旋转不定、神光四射的吊梢眼,高鼻长眉,丹唇白齿,真是女娘们一向意想里酝酿着的年少英雄,忽然活现在舞台上,高视阔步地向你走来。这一来,把个风流透顶的傅彩云直看得眼花缭乱,心头捺不住突突地跳,连阿福的伶俐、瓦德西的英武都压下去了。彩云这边如此的出神,谁知那边孙三儿一出台,瞥眼瞟见彩云,虽不认得是谁家宅眷,也似张君瑞遇见莺莺,魂灵儿飞去半天,不住地把眼光向楼厢上睃,不期然而然的两条阴阳电,几次三番地要合成交流,爆出火星来。可是三儿那场戏文,不但没有脱卯,反而越发卖力,刚刚演到紧要的打棍前面,跳下山来,嘴里说着“忍气吞声是君子,见死不救是小人”两句,说完后,将头上戴的圆笠向后一丢,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,用力太大,那圆笠子好象有眼似地滴溜溜飞出舞台,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彩云怀里。那时楼上楼下一阵鼓噪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