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歧路灯
道:“佛经上字与儒书一般,惟有口字偏旁——”因指着“唵”、“哪”、“咖”,“这些全不认的。”教经和尚道:“那与儒学一样的字,是翻译过的,所以檀越认得。这口字边字是佛家神咒语,不曾翻译,即是我们也随口传,不甚透彻。檀越就留在小寺,指误觉迷,便是开了方便善果。”说到日晚,绍闻就在这大厅床上睡下。次日就不叫随堂吃饭,升在客堂与当家和尚、职事和尚同桌,饭是一样的,但不与大众同案了。
次日谭绍闻要去,众僧也不强留,任其自便。
谭绍闻自哺乳褪褓之日,并不曾晓得饥字的滋味是这样的难尝。出的寺来,一发把悔字的境界,又深人几层。走了大半日,腹中又渐渐空了起来,委实难受。少不得将系腰带儿搐了几搐,曳着身子忍饿而行。看看日落西山天昏黑下来,心里又饥又惧。望见前边有个火亮儿,想定有人家。谁知到了跟前,乃是一所孤庙儿,内中有两个乞丐向火。谭绍闻进内一望,只见赤身锞体,狰狞可畏。大吃了一惊,急退了出来。这两个乞丐见一个秀士望里伸头,只说是本村后生谁在此路过,未生歹心。若晓得是远来孤踪,只这身上几件衣服,便不免剥肤之患,险些儿有性命关系。
谭绍闻幸免这个大难,已不知怕,又继续西行。到了半夜光景,听得一片犬吠,已知近了村庄。这时已实实走不动了,直是寸步徐移到了一座大门楼下。”已拴讫。谭绍闻本是一天未曾见饭的人,已扎挣不得,遂倾倒地上,靠住门墩睡去,真正好苦也!正是:世人万般皆自取,一毫半点不因人。
到了次早门扇儿响时。内出来一个五十多岁老翁,手提一面大铜锣。看见谭绍闻吃了一惊,问道:“这位相公,你是从那里来哩,怎么这个模样?”谭绍闻睁眼一看,见是一位老者。急欲起时,竟是爬不起来。老者搀了一把,方才站住,强作了一个揖,说道:“我姓谭,河南人。路人被人拐了行李,一天没见饭,半夜到这里。”老者道:“咳,饿坏了,饿坏了。跟我来。”谭绍闻随着老人,到了草厅月。老人转身向后边催饭去了。少顷,一个少年跟着老人,拿些吃食东西放在桌上。
老人让吃,谭绍闻饥口饿肠,直欲饱餐一顿,又怕吃的多了不好,只吃得七八分,推开。
方欲问姓名,忽听有人在门前大声喊道:“韩善人,快往桥上去,今日换桥腿磐石,人少移不动,作速敲锣催人。”老人道:“我家有远客,你把锣拿的去,替我敲起来,人就到了。我昨晚已排门都对说明白了。”那人进来拿锣,把谭绍闻看了一看,自去催人。谭绍闻此时望厅上一看,见挂着“乐善不倦”的匾额,乃是合村公赠的。谭绍闻起身作揖,致谢留饭之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