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清平山堂話本
以年逾八十,已无用於世矣!」文帝大笑曰:「卿虽世雄才,奈何却如此之命薄耳!」赐锦墩而坐。冯唐再拜於前。
少顷,文帝更衣,执尘斧入院烧香。礼毕,闲观两廊壁,各画十余人,皆衣冠士。文帝回顾,见众臣宰并乡老环立於阶下,乃问曰:「此画者何人也?」冯唐对曰:「皆前代功臣也。」帝喜,召唐近前,逐一问之。见於内二人,形容魁伟,帝指而问曰:「此二人,何代功臣也?」唐曰:「此赵国廉颇、李牧也。」帝曰:「朕昔居代州,常闻赵将李齐战於巨鹿之下。朕寝食未尝忘之。李齐比颇、牧如何?」唐曰:「臣父皆仕於赵,足知李齐之为人,比之廉颇、李牧,十不及一。」帝笑曰:「朕常读《史记》,亦知颇、牧之善用乓,李齐不及也。朕若得廉颇、李牧,何虑匈奴耶?」冯唐进前曰:「陛下虽得廉颇、李牧,亦不能用。」文帝瞪目而视老冯,面有愧色,纵步下阶,迳往阁中。人皆指老冯曰:「此老干犯圣威,必死矣!」唐容无愧色。
少刻,文帝呼近御臣宣冯唐入阁中。帝曰:「朕虽不明,卿何故於稠人中面折寡君耶?」唐拜於地,答曰:「臣乃山野村夫,不识忌讳,误触天威,罪该万剐!」帝命平身。良久,帝曰:「卿何知寡人不能用颇、牧耶?」唐曰:「赦臣死罪,方敢奏。」帝曰:「尽该赦下,卿无隐焉!」
唐曰:「臣闻古之帝王得天下者,初拜将时,须与筑坛三层,遍诏士卒。天子亲以山鹿黄钺,兵符将印,跪而进曰:「阃之内,寡人制之﹔外者,将军制之。」其军天子不校,出入听其任用。先皇亦曾捧毂推轮,以拜韩信为大将。此古命将之道也。昔李牧在赵为将,革车一千三百乘,精骑一万三千匹,百金之士五万人,乃一人价百金也。由是北逐匈奴,南支韩魏,西拒强秦,破东胡,灭澹林,纵横天下,遂为霸国。四海之人,皆知李牧之英雄,莫敢犯也。从赵王迁立为君,其母出身倡优,用郭开为相,开素恶李牧,妄言反叛,将李牧杀之,赵国遂灭。今圣朝魏尚,为云中留守,其军市之租,尽飨士卒。另借禄养钱,五日一锭,率养宾客、军吏、舍人。由是北拒匈奴,不敢正眼而觑视中原。此皆魏尚之力也。云中战士,岂知有尺籍五符哉!不顾性命,终日力战,方能上功。幕府一言不相应,文墨之吏法绳之,圣朝法不明,赏太轻,罚太重。此亦未足为怪。魏尚国之柱石,陛下信听馋佞之言,罢其官爵,夺其军权,下狱问罪,以致匈奴长驱大进,轻视中国。以此推论,故此陛下有廉颇、李牧而不能用也。」
文帝愕然,拍其股而歎曰:「非卿所奏,则寡人遭万世之骂名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