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十二楼 清 李渔

之油为点灯搜物之具,缚婴儿于旗竿之首为射箭打弹之标的者。所以十家怀孕九家堕胎,不肯留在腹中驯致熬油之祸;十家生儿九家溺死,不肯养在世上预为箭弹之媒。起初有孕,众人见他不肯堕胎,就有讥诮之意;到了此时,又见种种得意之状,就把男子目为迂儒,女人叫做黠妇,说他:“这般艳丽,遇着贼兵,岂能幸免?妇人失节,孩子哪得安生?不是死于箭头,就是毙诸刀下,以太平之心处乱离之世,多见其不知量耳!”舒秀才望子急切,一心只顾宗祧,并不曾想起利害,直到生子之后,看见贺客寥寥,人言籍籍,方才悟到“乱离”二字。

  觉得儿子虽生,断不是久长之物,无论遇了贼兵必惨死,就能保其无恙,也必至母子分离。失乳之儿,岂能存活?这七世单传的血脉,少不得断在此时,生与不生,其害一也。想到此处,就不觉泪下起来,对了妻孥,备述其苦。舒娘子道:“你这诉苦之意,是一点什么心肠?还是要我捐生守节,做个冰清玉洁之人?还是要我留命抚孤,做那程婴、杵臼之事?” 

  舒秀才道:“两种心肠都有,只是不能够相兼。万一你母子二人落于贼兵之手,倒不愿你轻生赴难,致使两命俱伤;只求你取重略轻,保我一支不绝。”舒娘子道:“这等说起来,只要保全黄口,竟置节义纲常于不论了!做妇人的操修全在‘贞节’二字,其余都是小节。一向听你读书,不曾见说‘小德不逾闲,大德出入可也’?”舒秀才道:“那是处常的道理,如今遇了变局,又当别论。处尧舜之地位,自然该从揖让;际汤武之局面,一定要用征诛。尧舜汤武,易地皆然。只要抚得孤儿长大,保全我百世宗祧,这种功劳也非同小可,与那匹夫匹妇自经于沟渎者,奚啻霄壤之分哉!”舒娘子道:“是便是了,我若包羞忍耻,抚得孤子成人,等你千里寻来,到骨肉团圆的时节,我两人相对,何以为颜?当初看做《浣纱记》,到那西子亡吴之后,复从范蠡归湖,竟要替他羞死!起先为主复仇,以致丧名败节,观者不施责备,为他心有可原;及至国耻既雪,大事已成,只合善刀而藏,付之一死,为何把遭瑕被玷的身子依旧随了前夫?人说她是千古上下第一个绝色佳人,我说她是从古及今第一个腆颜女子!我万一果然不幸做了今日之西施,那一出‘归湖’的丑戏也断然不做!你须要牢记此语,以为后日之验。”舒秀才听了这些话,不觉涕泗交流,悲恸不已。

  过了几时,闻得贼兵四至,没处逃生。做男子的还打点布袜芒鞋,希图走脱;妇人女于都有一双小脚,替流贼做了牵头,钩住身子,不放她转动。舒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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