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鼓掌绝尘
员外听说,便叹气道:“哎,罢了。这也是我文家不幸,生了这样一个不肖的畜生。我想古来多少贤人,皆因嗜酒而亡,何况这一个不肖畜生。我几回欲待面责他几句,只是一来看着兄嫂在生分上,二来又看我自幼抚养之情,只是隐忍无言。怎知那畜生竟不想个回头日子,怎么是好?就是有得些小家赀,明日决然败在他手里。安童过来,你今只是缓缓对他说,员外分付,今后若是大官人把酒撇得下几分,员外便无见嫌。若再仍前饮得无尽,明日决然无任好处,请他早早别寻一个着迹去处,免得在我这里,久后损败门风,却不好看。”
安童不敢违命,应了一声,转身径到书房里去。只见文荆卿手中正携了一壶雪酒,桌上摆着一部《毛诗》,在那里看一首,饮一巡,慢慢消遣哩。安童见了道:“大官人,我看你行也是酒,坐也是酒,几时得与他开交,似别人好饮的,或朝或暮,也有时度。谁似你自早至晚,昼夜十二个时辰,没一刻撇得下这件东西。为着你,安童适才险些儿被员外 ‘才丁’了。”
文荆卿惊问道:“怎么,员外到要打着你?”安童道:“员外说,大官人这样好饮,难道你也劝止不得一声?便分付我来,道你今后若是戒得饮酒,便无一毫言语。若仍前贪着杯,恋着饮,久后必无甚么好处。请你自去寻一个着迹的所在,免得损坏他的门风。”文荆卿道:“安童,员外果有此话?”安童道:“终不然到是安童造言生衅,平地掉谎不成?大官人若不肯信,就同到员外跟前,逐句句对证个明白便了。”
文荆卿暗想道:“说得有理。终不然是他平地掉谎,这些说话决是有的。只一件,想我自幼相随叔父,至今二十载,蒙他待以亲生,日常间并无片言相抗,今日敢是我婶婶有甚闲言闲语。我想,男子汉身长六尺,四海为家。便是守株待兔,也了不得我终身事业。也罢,我今日便出了此门,别寻个着迹去处,有何不可。安童,你与我一壁厢快快收拾书囊齐备,一壁厢取笔砚过来,待我略书几句,以慰壮怀。”
安童问道:“大官人,莫要太性急了,且说个明白。收拾了书囊,还是往哪里去?”文荆卿道:“男子汉四海可以为家,难道倒虑我没有着迹的去处?不要闲说,快收拾起来就是。”
那安童只得去取了一管笔,研了一砚墨,双手递上。你看这文荆卿,执着笔,蘸着墨,低头一想,就向那粉壁上写了几行大字,云:
《鹧鹕天》
谁是聪明谁薄劣,茫茫世事浑难识。人言糟粕误生平,我道生平误糟粕。时未遇,受颠蹶,泥涂岂是蛟龙穴?男儿壮志未消磨,肯向东陵种瓜瓞 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