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小说->清平山堂話本

  那阮三郎到晚回家,仍集昨夜子弟,一连吹唱了三夜。或门首小斋内,忽倚门消遣。迤逦至二十,偶在门侧临街轩内,拿壁间紫玉鸾萧,手中按着宫商徵羽,将时样新同曲调,清清地吹起。吹不了半只曲儿,举目见个侍女自外而至,深深地向前道个万福。阮三停箫问道:「你是谁家的姐姐?」那丫环道:「我是对邻,陈衙小姐特地着奴请官人一见。」那阮三心下思量道:「他是个宰相人家,守阍耳目不少,进去路容易,出来的路难。被人瞧见,如问无由,不无自身受辱。」那阮三回覆道:「我嫌外人耳目多,不好进来,上覆小姐。」
  毕竟未知进来与小姐相见也不相见?正是:
  雪隐鹭鸶飞始见,柳藏鹦鹉语方知。
  那梅香慌忙走入来,低声报与小姐说:「阮三官防畏内外人耳目,不敢过来。恐来时有人撞着,小姐不认,拿着不好,出此交我上覆你。」那小姐想起夜来音韵标格,一时间春心有动,便将手中戒指,勒一个金镶宝石戒指儿,付与那梅香:「你替我将这件物事寄与阮三郎,将带他进来见我一见。」
  那梅香接得在手,一心忙似箭,两脚走如飞,慌忙来到小轩。阮三官还在那里,那丫环手儿内托出这个物来,观看半晌,口中不迫,心下思量:「我有此物为证,何怕他人?」随即与梅香前后而行。行上二门外,那小姐觑首阮三,目不转睛。那阮郎看女子甚是仔细。正欲交言,门外吆喝道:「丞相回衙!」那小姐慌忙回避归房。阮三郎火速归家内。自此,想那小姐的像貌,如今难舍。况无心腹通知,又兼闺阁深沉,在家内,出外,但是看那戒指儿,心中十分惨切,无由再见,追忆不已,那阮三虽不比宦家子弟,亦是富室伶俐的才郎,因是相思日久,渐觉四肢羸瘦,以致废寝忘餐。忽经两月有余,做恹成病。父母再四严问,并不肯说。
  一日,有一个豪家子弟,姓张名远,素与阮三交厚,因见阮三有病月余,心意悬挂,想着那阮三常往来的交情,嗟歎不已。次日早,到阮三家内,询问起居。阮三在卧榻上,听得堂中有似张远的声音,唤仆邀入房内。张远看着阮三面黄肌瘦,咳嗽吐痰,那身就榻牀上坐定道:「阿哥,数日不见,如隔三秋。不知阿哥心下怎么染着这般悔气?借你手,我看了脉息。」
  那阮三一时失於计较,使将左手抬起,与张远察脉。那张远左手按着寸关尺部,眼中笑谈自若,悄见那阮三手戴着个金嵌宝石的戒指。张远把了脉息,口中不道,心下思量:「他这等害病,还戴着这个东两,况又不是男子戴的戒指,必定是妇女的表记。」低低用几句真言挑出,挑出他真情肺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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